东莞时报:你怎么会想到去当社工的?
叶照明:在最迷茫的时候,我跟另一个残疾人去找了当时的市残联理事长梁应昌。他看了我的简历后,问我为什么不去考社工,接着他详细讲了什么是社工。还说,你考上社工后,我第一个招你。
梁理事长很热情,还亲切跟我握手。就是他的这次握手,给了我力量,我就考上社工证了。
东莞时报:近两年,社工证通过率是10%左右,社工证是不好考的。
叶照明:考社工证,是我所有考试中最痛苦的。它的试卷就像一本杂志,厚厚的。我眼睛贴着试卷看,一个字一个字地看。
为了备考,我找了个酒店后勤的岗位做清洁。这个岗位有个好处,空余时间很多,可以用来学习。当然了,同事都看不起我。但我心里知道,我在卧薪尝胆。
我知道,社工考试很难。我只有不断重复去看书,我才有把握去考。当时就一个信念:为了不要在这里工作,为了不被人看不起,我一定要考上。
前路:
以社工精神去帮助别人
东莞时报:你考社工证时,有一种强烈的信念。在此之前,你并不了解社工这个职业,为什么会有如此强的信念?
叶照明:我听说社工这个职业后,我就去了解过什么是社工。特别是我在备考社工证那段日子,我觉得社工“助人自助”的理念跟我的人生经历是吻合的。我考社工证不是为了自己,我是为了帮助别人。如果我连自己的事都解决不了,还怎么帮助别人呢?
东莞时报:谁是你当社工的领路人?
叶照明:周巍老师。他看到我的简历后,给我打电话,说招录我为普惠社会工作服务中心的社工。我成为城市学院毕业生中的第一位社工。
东莞时报:你负责的“盲友之家——东莞市盲人关怀互助计划”入选东莞第一届公益创投实施项目。你怎么会想到做这个项目?
叶照明:也是周巍老师指点的。也跟我的经历有关,东莞有近1万名盲人。我走出来了,我想帮他们走出来。这个项目中有几个小项目,一个是盲人就业培训,我们要招生,为盲人提供免费按摩培训。
第二个项目是盲人社交婚恋平台,我们将为盲人交友、婚恋提供帮助。
第三个是盲人艺术团,我计划培养一支盲人乐队,排练几个小品、短剧。盲人最缺乏自信,我搭建这个平台,希望可以帮助盲人逐渐找到自信。
东莞时报:社工这个职业,让你收获到什么?
叶照明:成就感。以前,我不知道自己的价值在哪里,甚至觉得自己是社会的负担。当我做社工后,我有了人生核心价值观,我觉得自己不仅不是社会的负担,还是对社会有贡献的人。
东莞时报:对未来有什么想法吗?
叶照明:即使有一天我不当社工了,我也会坚持社工的理念。我觉得,社工“助人自助”的理念跟我自己的成长经历是密不可分的。我从一个需要被别人帮助的人,成长为一名社工,可以去帮助别人,这就是“助人自助”,我希望通过自己的亲身经历,通过自己的生命去影响别人,给别人积极的希望。
爱情:
最值得铭记的是第三次恋情
东莞时报:你的个人感情经历呢?
叶照明:前两次恋爱都是很偶然,很偶然的,也比较幼稚。记得第二次恋爱时,意外见到女方家长。家长肯定很反对,她顶不住压力,就跟我分了。第三次恋爱从是2010年7月到2011年6月份。她是一位来自麻涌的女孩。
东莞时报:第三次恋爱最深刻?
叶照明:是的。她是日语专业的,条件比我好多了。当时我想学日语,朋友介绍我打电话给她。我们在电话里聊了3个月,从专业知识聊到私人话题。有一天,她用开玩笑的语气说,假如我28岁还没嫁出去,就嫁给你。还问我,其实你有没有想过追我。那时候,我们还没见过面。后来,我们就自然而然在一起了。
东莞时报:发展情况呢?
叶照明:我压力多过于喜悦。我觉得可能又会失败,她反过来安慰我说,她跟家里人说了我眼睛有缺陷。那是2010年中秋节时,我怀着很大的希望去她家见家长。见面后,有个场景是这样的:夹菜时,有些紧张,夹得不是很顺利。可能是因为这个小细节,我走了以后,他们家就强烈反对。第二天,那个女孩哭着说,家里人都反对,但她说还想跟我在一起。我也哭了,我很感动。
后来,我还多次去了女孩的家,做了很大的努力。但是,女方家里人还是不肯接受。
我很惭愧,我是一个社工,但是我自己的感情问题都解决不了。因为我无法改变我的客观条件。他们家人很担心遗传,也担心我以后视力会慢慢消失,真正成为盲人。我无法改变他们家人的看法,我坚持到最后一天,还是分手了,但是我觉得很值得。
东莞第一位“盲人”社工 叶照明:我像野草一样倔强生长
他要用“盲友之家——东莞市盲人关怀互助计划” 帮身边的盲人找回自信和“光明”的人生
今天,叶照明负责的“盲友之家——东莞市盲人关怀互助计划”将在南城举行启动仪式。这意味着,这位“盲人”社工将在“助人自助”的公益“道路”上走得更远。
初识叶照明,是在去年“第一届公益创投实施项目”的签约暨颁奖仪式上。他负责的“盲友之家——东莞市盲人关怀互助计划” 入选为第一届公益创投实施项目之一。他高约1.6米,不胖不瘦,走路有些慢,像是正常人闭上眼,摸着走进会议室的。
一年后,在南城某栋小居民楼的天台上,叶照明接受东莞时报独家采访。
童年:
老师无意的一句话
让他伤心地哭了
东莞时报:你叫叶照明,这个名字是不是有特别的寓意?
叶照明:名字是爷爷取的。爷爷就是先天性白内障患者。他给我哥哥取名叶照辉,给我取名叶照明。就是希望先天性白内障不要遗传到我们身上。没想到,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。
东莞时报:什么时候发现自己跟别人不一样的?
叶照明:六七岁时。我记得,睁开眼,眼前就像一片白云,什么都没有。我先后去广州做了两次手术。手术后,左眼视力0.01,跟睁眼瞎没分别,右眼视力0.1,把书贴在离眼睛2厘米处才能看到字。我就是靠右眼“贴”在书上学习的。
东莞时报:右眼“贴”着书本学习,是从什么时候开始?
叶照明:上学第一天。上学前班的第一天,我很明显感觉到自己与别人不同。我看不到黑板,看不到书本。当我把书贴在脸上看时,老师发现了我的异样。说了句“这是个盲眼”(就是瞎子的意思)。不经意的一句话,却让我很痛苦。我把脸埋在臂弯趴在桌上,假装睡觉。实际上,我在哭。
东莞时报:这些委屈向家里人说过吗?
叶照明:(沉默)我还没出生时,父亲就去了香港。母亲也在我15岁时申请去了香港。从小,我没有得到什么家庭的温暖。哥哥完全不管我,我一直都是一个人活着。
求学:
考试时长2小时
他看试卷就要1小时
东莞时报:你在学校里是如何学习的?
叶照明:老师可能教会我学习的东西不是很多,但是更多地教会我做人。
东莞时报:你是靠自学的?
叶照明:是的,我看不到黑板,只能靠右眼“贴”着书本学习。所以,我的学习是看书为主,听课为辅。形成了我独有的学习方法。我可以夸口地说,我的自学能力很强,但这也是被逼出来的。
东莞时报:把书贴在距离右眼2厘米处看,应该看得很慢。有没有比较过与别人的速度?
叶照明:我看东西的时间,没有去量化过。但是考试我就知道了,考试假如是2个小时,我光看完试卷就要1个小时。何况还要写呢?所以考试我根本没太多的时间去思考。
所以每次考试前,我都很紧张。我就拼命去看,一遍又一遍,希望能记下更多的东西。反复,反复,重复,重复,简单的事情重复做。像我看一本书,从头看到尾,再从尾看到头,看到我已经不想看了,还得看下去。我知道自己的缺陷,我只能这样做(笑)。
东莞时报:老师知道你自学得这么辛苦吗?
叶照明:我上课时趴着,很多老师都以为我在睡觉。其实,我要贴着书,眯着眼睛看。
轻生:
医生给眼睛下了“判决书”
他想到了自杀
东莞时报:初中开始,学业压力越来越大。真无法想象你是怎么挨过来的。
叶照明:初二之前我的成绩都很好。初一第一学期考了全年级第4名,我的奖状还保存到现在。初二、初三慢慢退步了。
成绩的退步,对我打击很大。初二时,我尝试过自杀。那时,我自己偷偷去广州的中山眼科医院。我就是想知道一个答案,我想知道这个眼睛还能不能治。那个是有几十年经验的老医生,很辛苦才找到他。我第一次去时他不在,我第二次去,他在。“你的眼睛能够保持下去已经很不错了。”他明确地说,你的眼睛不能治了。我去之前也抱了一些希望。最后,一下子幻灭了。
东莞时报:当时很痛苦吧?
叶照明:那段时间,我自杀倾向很强很强,也尝试过一些自杀行为。很多尝试……已经过去了,我就不想提了(笑)。
东莞时报:这期间,思想上变化也很大吧?
叶照明:是的。小的时候,可以很天真。但是,人越长大,面对的问题,想的问题就会越多。想到以后谈恋爱,但是眼睛这样子,谁会愿意接受你呢?
高考:
倔强小伙不低头
高考成绩全班第10名
东莞时报:高考考得怎么样?
叶照明:其实,家里极力反对我念书。他们说,你眼睛看不到,你考上大学又能怎么样。包括偶尔从香港回来探亲的母亲和哥哥,都反对。
高中的时候,一个老师还劝我停学。但是,我不服,我一定要坚持到底。高考成绩出来,我是全班第10名,考上了东莞理工学院城市学院本科。
东莞时报:你成功了。
叶照明:是的。但是我很委屈。考试不是我真正的水平啊。假如给我把字体放大,假如能够给我多点时间。我绝对不是这个成绩啊。
找工:
多次被炒鱿鱼
4年见过100多份工
东莞时报:什么时候开始找工作的?
叶照明:我高中、初中都打过暑假工。高中时最后一次打暑期工,是贴纸皮箱,我很认真地贴。想不到还是给我隔壁的人看出了我的情况。“你看那个人,看不见的,他的眼睛是不是有问题。”他向主管说了,我第一次被炒鱿鱼了。
我当时想,我以后肯定会遇到同样的问题。果然,大学毕业以后还是碰到这些问题。
东莞时报:印象最深刻的是哪一次面试?
叶照明:有一次是“中堂交通大队”后勤组一个文职岗位。面试,我通过了。第一天上班,上司让我打一份表格。我只好右眼贴着电脑去看。那时,办公室骤然安静下来,我感受到周围千万道目光在看我。我心里想:惨了,不会是第一天来,第二天就要走吧?
第二天,我来到办公室,那个队长就找我了,他说“阿明啊,你真的很不错。但可能不适合这个岗位”。他说得很客气。我知道,我又被炒鱿鱼了。
东莞时报:后来呢?
叶照明:直到2007年9月,东莞市残联在全市开了5家福利网吧。残联工作人员打电话给我。我就去了中堂福利网吧当一名主管。那是我最稳定的一份工作,做了两年时间。
东莞时报:两年后,你从福利网吧辞职了?
叶照明:福利网吧的工作经历,让我充分认识了我自己,懂得去扬长避短。我明白了,原来残疾人就业是有政策的。
因此,用上了《残疾人证》。也在求职简历上注明“几级残疾”。
东莞时报:在此之前你一直没将自己当成残疾人。
叶照明:对哦(兴奋),你提醒了我。从小,我就不觉得自己是个残疾人,就是不服输。
东莞时报:后来又找了什么工作?
叶照明:懂得用《残疾人证》后,找工作容易了。酒店宿管员、沃尔玛前台都做过。2009年,我在沃尔玛当前台服务生。假如换作别人,肯定很珍惜这份工作。
我做了一年,就觉得很迷惘。每当夜阑人静,我就想:我最大的梦想是做文职。有个五天工作日,八小时工作制。工资不用高。能够对着电脑,让我学以致用就好了。
东莞时报:毕业之后到考上社工之前,你先后见过多少份工?
叶照明:辞去沃尔玛工作后,我就不断找工作。我跑了茶山劳动局、市劳动局、市残联、镇残联还有村委会,估计所有人都被我烦死了。听到我名字都害怕了。(笑了)打电话打了N次,我不会轻易放弃。后来我自己去各种招聘会。
4年时间,我起码找了100份工作以上。